佐藤大树深深吸气。掠过身体里的龙卷风已过境，但他仍在晕眩中。
额头垂下来的头发有点长了，视线被挡住，总觉得眼前湿漉漉的，他分不出来是汗还是自己呼出的气息太热，发烫的肌肤贴在一起，眼前蒸出一片绯色的云，直晃的他心脏乱跳。
“还要抱着吗？”另一个声音问他。
佐藤大树想到吃gelato的时候，那柔软的甜美的东西化的实在太快了，就算黏糊糊的液体眼看着就要流到手指上，他总是不愿意松开。
“嗯，不要松手，”他回答山本世界，“直到醒来为止。”
这么一点任性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佐藤大树是这么觉得的，他们现在很少有机会这样在一起了，各自分开的工作安排，紧张的日程表，更别说摄像机下的生活几乎占据了全部相处的时间。
他只是时不时地需要在二十平米的房间里什么都不用去想，真正地去拥抱这个世界。
山本世界保持着最亲密的姿势，手臂环着他的肩膀，什么也不说，然后亲了亲他鼻梁上的痣。
太近了，佐藤大树被胡子扎了一下，有点痒，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空气热的好像在桑拿房里，而他们像融化成一团的冰淇淋。
佐藤大树本来觉得这个夜晚还挺不错的，直到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持续响了半分钟后。
他在内心寄希望于来电人能自己挂断，山本世界问你不打算接吗，佐藤大树闭着眼睛说就当我睡着了。
他心里知道对于惯常的夜生活来说现在时间也不算太晚，但是佐藤大树偶尔也想当一下足不出户的宅男。
电话铃声持之以恒，山本世界伸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把手机拿过来放在佐藤大树面前晃了晃，让不情不愿的他面对现实，“是前辈找你哦，还是接一下比较好。”
和从桑拿房被抓出来丢进冰水里一样，佐藤大树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在一秒钟内调整好了状态，按下接听。
他还在担心嗓音会不会让人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但显然听筒里的人已经喝到半酣，嗓门也比平时大了好多，声音里带着明显兴奋起来的情绪，说自己正在哪儿哪儿和某位导演在喝酒，对方正好在筹备新剧物色演员，席间提到了他这么个后辈，导演也来了兴趣，让佐藤大树现在过去见上一面。
这是前辈为他要来的机会，说不定能敲定下一份工作，佐藤大树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说自己会尽快过去。
是好事情，但是又没那么好，佐藤大树把手机扔到一边，叹着气伸展了下酸软的身体，让它快点回复到高速运转的工作模式里。
他手忙脚乱翻找衣服，山本世界问了地址，一边戳着手机告诉他那个店要怎么走。
他把乱糟糟的脑袋塞进领口，山本世界说已经帮他叫好了车，五分钟后到楼下。
最后他在玄关站着换鞋，山本世界重新穿上当成家居服的周边短袖站在一边，就跟早些时候给他开门的时候一样。
他说路上小心。
佐藤大树急匆匆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然后一甩手，他没想到关门的声音在夜里那么突兀，倒被自己吓了一跳，好像正在演出的舞台上突然响起急促又沉重的鼓点，没来得及谢幕的人只见到尘埃飞舞，空无一物。
到楼下的时候车正好停在路边，他走过去打开车门，跟前排的司机简单确认之后黑色的车辆重新滑入夜色，悄无声息。
他打开手机，对话框下面跳动的光标等候着，到了现在再发信息说非常感谢或者是很抱歉都没法称得上像样的收场了，佐藤大树不无懊恼地想，他应该在出门前要一个拥抱或者亲吻的，或者撒个娇说等结束见面后再回来。
好像搞砸了啊，他吸了吸鼻子，把还亮着的屏幕塞回包里。
等红灯停下的时候广播里正好说着关于夜间气温骤降的事情，佐藤大树把车窗降下来一半，细小的凉意像针尖在不断渗入，身体里残存的温度被清除彻底。
作为工作上的伙伴，他们基本上同一种类型的人，拼了命也要做到最好，只是方式不同，作为私人伴侣，生活里的那点儿差异也早被时间打磨成了心知肚明的默契。
无论怎么说没有比山本世界更了解他的人了。
但佐藤大树不敢说自己知道山本世界的每个想法，他突然一阵心虚，他想不出来谁能包容到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过夜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慌慌张张从家里跑掉，还给叫好了车。
糟糕他是不是生气了，佐藤大树开始觉得自己在世界桑面前好像真的是脑仁特别小的水生动物，他想了又想，后知后觉得出肯定结论，因为要是自己的话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生气的。
他苦恼了一路没想到补救办法，到了聚会的地方又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地应酬，等到了散场的时候把醉醺醺的人一个一个送上车，再掏出手机的时候已经到了就算是艺术家也该在睡觉了的时刻。
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给山本世界发的信息上，他说快到了，对面迅速回了个表情。
连按下门铃的下一秒门就打开了。
佐藤大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不是被期待着的。
他低头缩在墙边的角落里正在犹豫不决到底要去哪里，有人走近他挡住了路灯的光线。
佐藤大树还以为是意识不清的醉汉，嘀咕着不好意思抬脚要走，却被拉住了。
“？”
“辛苦了。”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的山本世界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在跟他打招呼。
佐藤大树瞪大眼睛。
“结束了？”他说，“一起走吧。”
“夜里好冷。”山本世界手塞进口袋里往路边走，佐藤大树只能跟过去。
“去哪里？”
“回家啊。”
坐进后排山本世界跟司机确认地址，佐藤大树发现自己没有说出来的小小心愿正在实现，他可以原路返回补完这个夜晚，可能不太够时长，但至少还是个圆满的结尾。
“不是不喜欢晚上出门吗？”绕了一大圈又躺回床上的佐藤大树把山本世界的手臂拉过来，思考了一下之前是放在哪儿来着。
山本世界关了床头的灯，任由他摆弄，“饿了，出门吃夜宵，顺便等漫画发售。”
佐藤大树最后决定枕着山本世界的手臂睡觉，山本世界念叨着这样会血液不循环的啦，然后抱紧了佐藤大树的肩膀。
“不要松手。”佐藤大树再次要求，他知道自己非常任性，但是在这个怀抱里，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有这么一点小小的特权。
作为回应，山本世界亲了亲他鼻梁上的痣。
END